鄭歆茜的到來是在鄭素素的預料之中的，她有想過逃避，但也明白終究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的。

鄭素素招呼她在客廳坐下，鄭歆茜看著這個全部面積加起來還不及鄭素素在鄭家那個房間大的小屋子。被鄭素素收拾的溫馨宜居，這樣溫柔舒適的風格讓任何人從中都再找不到屬於昔日鄭素素的影子。

鄭素素在小小的開放式廚房內忙活了一會，給她榨了一杯新鮮橙汁端到她的面前。

“歆茜姐，尹致現在還好嗎？”聰明如鄭素素一定能猜到她此時的來意，卻不深究，還是善意的詢問。

“他，挺好的，一直在積極努力的覆健，老是念叨著你，等這個療程做完了，想必會馬上沖過來找你。”

鄭歆茜說完，想起尹致那總是幼稚炸毛的模樣心裏卻是溫暖的，關於他們尹家和鄭素素的淵源始末尹致曾從頭到尾的和她說過一遍，所以再見鄭素素，也令她不禁感嘆世事難料，曾經那個囂張的令多少人恨的牙癢癢的鄭家大小姐，到最後，卻是這樣的命運多舛。

鄭素素聽著也只是但笑不語，但其實心中是為他們高興的，盡管在此之前她並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這樣一段故事，但從那日尹致的眼中不難看出，無論從前有多麽頑劣不堪的人也會有用情至深的時候。

“素素，尹……澄呢？”鄭歆茜有些支吾的問到，從剛才進來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他，這個屋子裏也感覺不到一點男性存在的痕跡。她自是知道鄭素素在韓國和尹澄一直是同住的，所以他們也都理所應當的認為，鄭素素這次毅然決然的出走是因為尹澄。

“尹澄哥哥不和我住，他說了，等婚後……”

鄭素素的話語一下戛然而止，她擡頭有些覆雜不安的看了一眼鄭歆茜，這個停住的話頭也讓鄭歆茜的心一下吊到了嗓子尖。

面前的鄭素素有些焦慮躊躇的樣子，雙手緊握著連手心都滲出微微的汗來。“歆茜姐，尹澄哥哥，他向我求婚了。”

“那你答應了嗎!”鄭歆茜不覺脫口而出的話語竟是這般急切。

鄭素素不知如何應對她的激動，別開頭長籲一口氣後鄭重的向她點頭。“我沒有理由不答應他。”這的確也是她最真實的理由。

鄭歆茜一下子全身脫力般，手中的橙汁一晃神松手撒了一桌子。

晚了，原來一切都晚了。誠如鄭素素所說，她嫁給尹澄對她而言是最好的歸宿，他定會視她如珍寶，這點毋庸置疑。

只是，那麽多年，從小到大，目睹著鄭素素和鄭裔那十九年的鄭歆茜卻在此刻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現實。畢竟他們從前是那麽好的啊……

“素素，你覺得好，那便是最好，我當然也希望你從此幸福快樂，這樣好像我的罪惡感也能減輕一點似的，作為姐姐我真的，真的替你開心啊。”

話雖如此可當鄭素素看向她的時候，鄭歆茜已是淚流滿面。

他們這個大家庭，經過那麽多年的浮浮沈沈，跌宕起伏的故事演變至今，每一個身在其中的人生活好像都回到了原點甚至收獲了幸福，如她。

只是，眼見鄭素素也快寫完她的結局了，每個人都將圓滿，那就只剩下鄭裔了。

這個活的最辛苦的人，最終還是沒能得到他最想要的那個人。想起鄭裔這個哥哥，她便沒有辦法再控制情緒，在鄭素素面前哽咽不止。

她終究是晚了一步，沒能替鄭裔再來求得一次鄭素素的原諒。

鄭歆茜怕自己再待下去會更加失態，只得匆匆告別。鄭素素有些擔憂欲言又止的看著鄭歆茜走遠。

“素素!”已經離開的鄭歆茜卻又突然沖了回來抵住鄭素素即將關上的房門。

“素素，對不起!有些話我還是不得不告訴你，我怕我不說我會後悔一輩子!就在你和鄭裔發生爭執的第二天，尹澄便沖到鄭裔辦公室興師問罪，他走後鄭裔就徹底倒下了，在醫院裏待了整整一星期還是沒有好轉，食不下咽。鄭裔他真的病重了，那麽多年誰都沒有見過堅毅的他這幅病容，我們也都知道他這是心病，醫院的醫生是開不出解救他的方子的。”

“在你失蹤的那五年裏，他已經被思念和悔恨折磨的體無完膚，你回來後他更是失去理智的走火入魔了，只是素素，你以為，當年他強迫你離開他，他不痛嗎？他有多麽愛你，你的心裏會不清楚明白嗎？你們在一起的那十九年裏他對你傾註了多少心血你又怎麽會不知道呢……他為了確保你安然無恙做出了當時那樣的選擇真的罪不可赦嗎？”

鄭歆茜捂著嘴，痛哭失聲。鄭素素站在門內，一時無法動彈。

“我知道，我本該為了你的安穩幸福從此對這些事閉口不談的，只是，鄭裔真的沒有做錯什麽，可是那麽多年他都難以睡上一次安眠覺。這對他太不公平了。你們之間的關系無論從今往後會如何改變，但這一輩子的牽扯怎麽可能因為關系的改變而從此斷的幹凈啊。”

本來今天鄭歆茜是抱著來勸勸鄭素素去看鄭裔的，只是現在她明白了，應該徹底斷了鄭裔的念想，所以她沒有再對鄭素素開口。

而壓在她心底那麽多年的這番話說出口，終於像是搬開了她心中那沈甸甸壓著的大石頭般。所有的往日恩怨都該隨著鄭素素的圓滿結局煙消雲散了。

看著鄭素素已經褪去往日青澀的臉龐，鄭歆茜張開雙手將她擁入懷中。“素素，你一定要幸福，祝你幸福。”

不知為何鄭素素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鄭歆茜松開手真正向她告別了，他們也都不該再對她糾纏。

“素素，我只求你最後一件，就是你要結婚的事，還請能不能先別告訴鄭裔。”鄭歆茜自是擔心這個重磅炸彈會使鄭裔的病情雪上加霜。

而更令她恐慌的是這麽多年他心中堅守的意志會一下轟然倒塌。

**

鄭素素知道，無論她的內心再怎麽樣去抗拒，強裝。都無法將鄭歆茜說過的話一筆抹去。她終是狠不下心來對待這裏每一個她曾經的家人。

更何況是他呢？

其實鄭歆茜說的一點都沒錯，之前她帶著怨恨回到他的身邊，任何一種行動語言上的冷漠，其實都是因為她還無法真正放下，她不恨任何人，唯獨只把這沈重的恨意加註在這個曾經最疼她，最愛她的人身上。

鄭素素輕手輕腳的打開病房門，即使地上鋪著地毯，她還是盡量放慢腳步不發出一絲聲響。病臥在床的鄭裔背對著她，身上插滿了管子，令人看著心驚。她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輕輕的將蛋糕擱在櫃子旁。

今天是鄭裔的生日，也是她終於說服自己邁出這一步的理由。

曾經多少次他的生日都成了她唯一可以放肆想念他的日子，又有多少次她在漢江邊吹著蠟燭看著那平靜的江面都有一橫心就跳下去的沖動……

終究她是挺了過來，帶著那顆千瘡百孔的心披荊斬棘，破繭重生。她已往前走了好久好久，只是不想，他竟還在原地，還盤踞在那噬人的困境中，傻傻等她……

“哥……”

鄭素素的這一聲叫喚在這空蕩的病房內環繞著，每一個角落都能聽的清清楚楚。鄭裔的背明顯一僵，等了片刻，他卻還是沒有轉身。鄭素素知道他一直都是醒著的。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鄭素素止不住的眼淚讓這首歌唱的支離破碎。

直到今天，她終於可以在他生日當天捧著蛋糕在他面前祝他生日快樂了，曾在夢裏都想要實現的場景，曾向上天乞求就算一秒讓她回到他身邊都好，如今這個夢穿，越千水萬山到達了現實中來，在她面前唾手可得了。她卻再也無法伸手去觸碰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這五年來，每一年我都有為你過生日，一次也不曾落下，我曾經有多麽想讓你吃一口我親手做的蛋糕，告訴你，素素已經長大了。”

房間內沒有任何聲響，鄭素素那一聲聲止不住的抽泣是多麽令聞者揪心。

“我曾經是有多麽期望有生之年能再見到你，能回到你的身旁，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回來後我卻變了模樣，你是我這輩子最該感謝的人，曾經給我這樣的美好年華，我真的，不該怨恨你的。”

“哥哥，對不起，之前是我的偏激傷害了你，我們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一家人，這感情比血緣之親還要親，鄭素素已經二十五歲了，不再刁蠻任性了，也不該再對你肆無忌憚了。”

“過去的事情，就都讓他過去吧，從今起，我們重新開始，你依然是我這輩子最愛的親人，最愛的哥哥。”

鄭素素在這幾日裏反反覆覆想了很多，從過去到現在，每一個人的好與壞。在那一段與病魔，心魔抗爭的日子裏，她恨過許多人，鄭家的人、那時隱瞞她的尹澄尹致。但後來，她全部都輕易的原諒了。

所以鄭裔，是她對之最不公平的人，每一次她令他無比煎熬痛苦的時候她自己就不疼嗎？折磨他，她真的會比較好受嗎

其實，她早該對他放下，往前走，他們兩個才都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說完這番話的鄭素素好像全身力氣都被抽幹似的，筋疲力盡卻也無比的輕松。

“哥哥，請你盡快好起來，大家都很需要你，我也，很需要健康的你，好好的你。”

鄭素素站起身來，看著依舊不肯面對他的鄭裔，反倒是覺得松了一口氣，如果此刻的他轉過身來，怕是他們彼此都不知該如何面對。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和鄭裔的相處中她總是被動的一方，必須去接受他給她的一切。今天她終於勇敢的跨出了這一步，為他們之間的關系定義了一個最好的方向，回到了最初的軌道。她告訴自己，應該可以全部釋懷了，對她而言好的壞的，都將全部翻篇了。

“哥，等你好了，記得要吃我為你做的生日蛋糕，是我最愛的口味，希望你喜歡。”

鄭素素緊緊咬著唇，強迫自己成熟的去面對。這是一種告別，她真正的在和過去的她和他告別，用一種生拉硬扯的方式，雖然還是能感覺得到痛苦，不過，別無他法。

鄭素素輕輕的關上門。房間內恢覆了安靜，好像她從未來過一般。

鄭裔睜開眼來，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枕頭卻被暈濕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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